访问-黄子华-孤军穾起的异才
异才不是被误解的便是孤独的,黄子华喜欢独个儿写剧本,独个儿做「楝笃笑」,独个儿在屋子裏,第一次看他在大会堂做「楝笃笑」,内容丰富得令我十分感激,感激怎麼有个人肯花那麼多的时间去让观众笑,而且笑得来不觉得自己蠢, 人是分得开自己是在傻笑还是聪明笑的,黄子华就是有适种特殊的天份。「楝笃笑」的埸地不能太大,黄子华只能红在massmedia的边缘之外,不过看他的Show的人素质也高,口碑把他带进边缘之内,大受欢迎的电视剧《男亲女爱》更把他带到核心,然而他不满足於只做一个黄子华,他要做两个黄子华,怎麼做法?我们拭日以待。
王晶称「楝笃笑」为「厌恶性行业」,「聪明人的游戏」,黄子华绝对赞同。准备第一个在大会堂演出的「楝笃笑」脚本,黄子华花了九个月的时间,每天跟剧本博斗,只为了大会堂仅能容纳的五百位观众的几场。我是他的第一批「楝笃笑」观众,那时我不知道此人是谁,宣传也不多,便好奇地买了票子,因为美国的 stand-up comedy看过很多很多,用中国人的方言去做的倒未见过,很想看看这个开潮流之先的「勇敢的中国人」是什麼一回事。
看完之后,十分惊喜,便跟朋友一同去后台恭贺他,只见黄子华独自坐在更衣室,脸上没什麼表情,我只记得恭贺完我们便走了。黄子华却记得:「你来借我的厕所用。」那我倒忘了,我告欣他我是很「无厘头」的,欣赏谁我便会到后台恭贺谁,借厕所用也许是因利乘便吧。之后,他移到较大的「伊馆」做「楝笃笑」了,一直是他的拥趸,且看他哪时气绝身亡,怎料他的韧力很强,不但每次都令观众满载而归,更可喜的是他没有江湖气,姑终有一股清新的气息,对社会现象和人生百态,都有很踏实的见解,踏实而惹笑是很难的,准备工夫得花上很多思考。
在话剧团不开心
问他:「如果第一个笑位观众不笑,你会不会临场改变说别的?」他说:「不会,第一个不笑便说第二个,第二个不笑便说第三个。」那末他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?收集各方意见?「不,表演之前我抗拒听其他人的意见,你可以问二十个人,可能十九个都是错的,在台上,我面对的不是二十个人,而是很多不同的人,我是凭自己很直觉的意见去做的。」黄子华举家移民去了加拿大,他是念哲学的,他在加拿大对朋友说:「我要回港做演员。」 朋友笑道:「好那麼在《明报周刊》见你啦。」回港之后,他加入了「香港话剧团」,不过只是做见习演员,为什麼离开?
「那时话剧团可说是人冶的,有些新人一加入便可以当要角,为什麼我只能当见习演员?什麼都是楂fit人话事,得看你跟那人夹不夹,选角完全不是市场主导的,我看没什麼机会,又会见到男主角做十几年都是那麼有限的薪金,我当时能力小野心大,那便走罗。」 为什麼做「栋笃笑」?「演员是被动的,得受剧本和导演的限制,做『栋笃笑』,是想证明自己是有人欣赏的。我不是个很快的创作人,我是很慢的,我费了九个月写剧本,自己亦掏了几万块钱出来,只收几十块钱一张票子,没欺场的啊。」他的心血得到了回报,第一场是掌声不绝的。问他:「你相信明星制度吗?」「我相信的,观众是为了那个人才入场,那是reality。当然,有些本来就是团体性质的表演便不用有明星制度。」 他在「香港话剧团「是不开心的:「争角色,最惨的是争来争去都是自己那班人,人事关系太重,幸而我根本没资格争。」
多了演员身份
「那个时期『栋笃笑』是必定要做的,很有孤独感,要一个人跟剧本斗争那麼久,老得想:什麼是吸引我的题目呢?我的观众是什麼人呢?伊馆我可以接受,坐千多人,我可以接触到任何人,我喜欢那种让人包围得满满我感觉,红馆太大了,跟观众距离太远,何况,在伊馆做十场不等於可以在红馆做十场,我还是喜欢伊馆的coziness。」在电视做呢?「千万不要,一定不行。」在台上做,可以满足自己控制现场观众的能力,「大卫‧高柏飞其实表演魔术的时间很少,他不停地在做『栋笃笑』才真,不过他一个人能够控制红馆那麼大的场面那麼多的观众,都相当惊人。」但是大卫‧高柏飞太过老江湖了点,太懂得"林"观众,也许这是我没有去看他的第二次的原因,我会觉得让他用同样的话"林"第二次很蠢。
「我现在的态度不同了。」黄子华说。现在有很多不同的群体演出可以做,第一次拍电视剧是《状王宋世杰》:「我演奸角。」「能习惯电视吗?」我问。「不习惯,体力上支持不来,一连几个月通告都是06至27(即早上六时至翌日凌晨三时),我不是随地睡那类人,唯一试迥太累了,在古装街的客栈里铺了张报纸便睡著了。」「《男亲女爱》的拍摄时间好一点,没那麼辛苦。」「你准时吗?」他的拍档是出名准时的郑裕玲。「迟到过一次,嘟嘟黑口黑脸,不理睬了我一整天。嘟嘟准时都是因为从前让大碧姐(邓碧云)骂过才这样的。」「嘟嘟说跟你拍《男亲女爱》时得多discussion的。」我说。是大纲没有改,我改得最多的是对白上和情节上的东西。」他和嘟嘟的合作擦出了火花,黄子华正式多了一重身份,那就是他立志要做的演员(幸而他起初做不成演员,不然我们会错过了他精采的「栋笃笑」)
<男亲女爱>欲罢不能,在电视上播完还得搬到舞台,不过舞台剧版不一样,黄子华既编且导亦演。「很好玩,我写剧本又做导演,满足感不单来自个人表演,而是看见所有剧中人都达到我的要求,甚至有意想不到的惊喜。」本来黄子华很不喜欢电视版里那只蟑螂小强的,他一向最怕蟑螂,恨不得戏中取消小强,怎知小强大受欢迎,那麼在舞台版中小强变了大个儿。「嘟嘟不怕蟑螂的,她可厉害呢,能够一手抓起蟑螂放进牛仔裤袋的。」
兼三职极度好玩
前他的电影《一蚊鸡保镳》刚煞科,正在做后期工作:「极度好玩,不过一个人兼三职做编、导和演员真是极度辛苦。其实我需要很长时间才可以呕到一样东西出来的。如果一个人做,每两年做一件事差不多了,群体的好处有时是会撞到一些好的东西出来。」
看来「栋笃笑」和「须根Show」他暂时没空做了,不过谈起香港的郁闷气氛,大人小孩都爱自杀的现象,他说:「将来『栋笃笑』一定会做这个主题。现代人很容易感到绝望,觉得左转又不行右转又不行,我想以前有自杀倾向的人可能同样多,分别在他们在左转不成右转又不行时会向上望一下,为什麼五十、六十年代的人既没有钱又没工做不会去死?因为他们的人生价值观不同今日,如今物质生活成为人生价值的主导,思想比以前狭窄了,我真的相信人把物质欲望降低些儿,便没那麼多烦恼。
「Epicurus所说的『享乐主义』你听过没有?他说快乐的三大元素是:一,朋友,二、足够自由的生活,三、自醒自觉。他还说要跟朋友们一块儿住,那个我不行,一个self sufficient的人生都得看你要求的是什麼,在香港这个地方特别难以做到那种理想。」「你有没有试过绝望、想死?」我问。「有的,从话剧团出来之前,人生没有了中心,又失恋一下那麼的,当时在恒生银行六楼拍广告,往下望去,心想:好不好跳下去呢?不过那只是一念之间,念头过去了不跳下去了。
为什麼香港人这麼不快乐呢?黄子华边想边说:「香港是个生活水准很高,而生活却很低的地方。」这一针是血的分析。「北美有全世界最好的天然资源,可以生活得很便宜,而生活素质却很好。在香港,我都是负资产,我们被误导相信香港土地有限,其实是在控制之下才有限而已,可以卖的地还有不少的。」唔,一大堆「栋笃笑」的题材。把那麼严肃的题材化为「栋笃笑」正是黄子华的看家本领。曾经为了失一下意、我一下恋而想死的人,如今事业一步一步往上迈进,爱情有没有变化呢?「爱情,得看你对自己有多少认识才能做得好的。你说要找个『正』人,但这个『正』人对你而言否『正』呢?当你对自己的评价不好的时候,你怎麼找个『正』的人呢? 每个人对爱情的要求不同,十几二十岁的时候,无他,漂亮啊,追啦。
分手是死亡呈现
「自己失恋,令人失恋都会发生,念大学时觉得失恋相当难过,到了大后期终於悟出一个道理,自我评价让别人拒绝接受是难过的,爱情之内没有这回事便很好,如果self esteem,自我评价的互相性不能成立,人继续在里面都没有意思。
「单方面去爱是没有point的,有如打乒乓球,有乒必有乓,让人拒绝真难受,我写过整本诗只她都拒绝我,我难过得把诗集丢进垃圾桶,想死。」(哗!林黛玉焚稿断痴情啊?)善感的人如黄子华,怕不怕拒绝女孩子呢? 「要reject一个人是很难过的事,直到如今,我都宁可让人拒绝我好过我reject别人,被人reject了,是我该死,我会自己调理。我小时已有一种感觉分手是……怎麼说呢……分手是死亡的一种呈现,是separate, departure forever,是分离,是永别,分手便是这种感觉。」拒绝别人为什麼那麼难受啊? 「老是reject别人,特别是不断有人approach的人,老得做那麼多的negative负面性的行为,是很难过的,推却工作已经难,推却含著一泡眼泪的人都相当辛苦。」怎麼看香港女人?「香港女人素质很差,我觉得是这样,但是香港男人的素质亦很差,那便造成这个现象了。」
「你会对一个女孩子说:我不钟意你吗?」我问。「我会说我不钟意你的,公平一些,讲出来吧。谈爱情很奇怪的,当爱情发生时,你是不了解那个人的,很矛盾。最好互相认识多一点时间,最好是别一认识便一头撞进去,不然中招的机会很高。最好先能通过跟她一同工作的人和她的朋友了解一下她。」然而未必有这种从旁了解机会的,黄子华说:「我是很容易一见钟情的,不过现在冷静多了,我如今会慢一点,不过,命运有时都是要赌一下的。」那确实是要赌一下的,一同工作的人和朋友,真的能够了解别一个人吗?有没有可能误解多於了解?黄子华又搞我的笔记纸:「这是什麼纸?」不晓得为什麼男性总对我的笔记纸好奇,而女性却不会,几乎想叫这位哲学系毕业生给我分析一下。不过他又想到别的了:《How Proust Can Change Your Life》他念出一个书名。「什麼?」我竖起了耳朵。「那是个年轻的英国男作家所写的书,中文叫做《逝水年华》。」 黄子华说,「什麼是最大的魅力?并非外表,也非内涵,而是一个对你说no的人,这个no字便会把他捕住了。」「是吗?人家说no我便走啦。」我是说男女之间。「我都会走的,不过当你很喜欢一个人,你认为他很适合自己都要争取一下的,当然,让人no了十次都要走啦,留下一点点自尊给自己。」
私底下并不风趣
「你打算结婚吧?」讲完一轮爱情哲学,得问些踏实的话。「我不觉得我会结婚,我正在探讨这回事,我是否需要一个伴侣呢?除了工作之外,我常常是独自一个人的。」朋友呢?「非常之少,但我珍惜,因为很少。」「你可以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过一辈子吗?」 我问。「我想我可以的,」黄子华毫不掩饰地说:「我不会叫人跟我歃血为盟,动不动便称兄道弟。朋友的质素对我很重要,『往来无白丁』,我喜欢简单的人,我喜欢串的人,通常串的人都是比较简单的人,面面俱圆的人城府必深,试过有个朋友好defensive,尝试用言语伤害我,我说:我受得了的。之后他便很好了,他不过是表面串,其实不是的。
「朋友,试过几次面临利益关头,我、他都会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,应该是这样的,虽然当时大家会不开心,当利益冲突没九了时,便不好互恼一生,应互相了解。不过,有些人是不值得的,不妨因利成便便把他扫地出门,get rid of him。」到目前为止,黄子华的朋友论是最独特最赤裸最敢言的,「朋友不应两协插刀,我不为他插,他不要他为我插,享受一块儿时的欢愉便够了。友情跟爱情一样,并非替人挡问题的。义气?我最怕这回事,你给人好的,但是不应要求别人有义气。
「我跟朋友不会常常见面,但退一步来说,朋友接受我,我很多谢,私底下的我既不特别风趣,亦不特别多笑话,我都相当闷蛋的。」别看黄子华在台上说话快速滔滔不绝,台下的他说话一点都不快,他只是说自己坐不定。
「做完了《一蚊鸡保镳》之后做什麼?」我问。「九月份我会离开香港八个月,去内地拍《溥仪》,」他忽地掩著嘴巴,「喔,这是我第一次当众宣布这件事。」他的眼睛闪耀著喜悦,掩不住的跃跃欲试。我的即时反应是:「成!你做《溥仪》会是另一种演绎。」「一共拍三十集,」黄子华说,「我可以完全脱离我的香港模式,很想尝试一下,但是我又恐惧……我又恐惧在内地出了名!」「出了名又怎样?」我莫名奇妙。「那我便连内地都不能去了,那麼多人看著我。」真抵死。
《溥仪》一生拍成电影的已有多部,黄子华都奇怪内地有那麼多长相像溥仪的演员,为什麼偏偏选中个长相不太像溥仪的香港人?「导演成浩说我有种特异的energy,要把我的风皮完全放弃了便很可惜,我正在想怎麼把我及溥仪集成为整体。」 目前他已做了很多研究工作,打算早点北上跟前朝遗老见见面,打听一下这个末代傀儡皇帝的事迹。他兴奋地说:「事情未发生之前挺好的,可以有很多幻想。」我都不禁兴奋起来,黄子华演溥仪将会是个大惊喜。
P.S. 黄子华:香港会有一个黄子华,
内地会有另一个黄子华,做演员,
我从没有想过我会不行,我一定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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